市场担心，新一轮的巴以冲突可能在整个中东地区引发连锁反应，而以色列的主要支持者美国也有可能对伊朗石油实施更严厉的禁运

文 |《财经》特约撰稿人魏城发自伦敦编辑 | 郝洲

由于最新一轮的巴以冲突，石油期货价格在2023年10月9日一度升至每桶89美元，因为市场担心哈马斯对以色列的袭击以及以色列的报复会令中东地区的紧张局势进一步恶化，影响这一地区主要产油国的石油产量。

基于对未来石油供应的担忧，国际石油基准布伦特原油期货周日（10月8日）晚上交易时价格涨到了86.50美元，升幅约为2%；而在周一（10月9日）的亚洲早盘交易中，布伦特原油价格一度飙升了5.2%，升到了每桶89美元，后来稳定在每桶87.83美元，升幅为3.8%。西得克萨斯中间基原油（WTI）期货价格的涨幅也一度高达4%，涨至86.07美元。

原油价格此番上涨，再次引发了人们对新一轮长期通胀的恐惧。有的人甚至联想到了1973年中东战争引发的石油危机。

油价气价双双上扬

由于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两个主要产油国今年都削减了石油出口，布伦特原油价格2023年9月底曾一度升至每桶97美元以上，但进入10月以来，对全球经济增长放缓的担忧让布伦特原油价格下跌了11%：在新一轮巴以冲突突然爆发之前，布伦特期货和WTI期货在10月初的第一周每桶都跌了10美元左右。

对石油供应的担忧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市场担心伊朗可能参与策划了哈马斯袭击以色列的活动，而美国会因此加强对伊朗的制裁，从而扭转伊朗今年石油出口的增长势头。

美国一家媒体援引哈马斯高级成员的说法，称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的官员帮助策划了哈马斯对以色列发起代号为“阿克萨风暴”的突然袭击。阿克萨清真寺（Aqsa Mosque）坐落于耶路撒冷老城的圣殿山上，是伊斯兰教中地位仅次于麦加禁寺和麦地那先知寺的第三大圣寺，长期处于以色列的管辖之下。

伊朗政府虽然没有证实美国媒体的说法，但伊朗外交部明确对哈马斯的行动表示了支持，称这是一种自卫行为。

虽然以色列不是石油生产国，但市场担心，新一轮的巴以冲突可能在整个中东地区引发连锁反应，而以色列的主要支持者美国也有可能对伊朗石油实施更严厉的禁运。

除了石油，巴以新一轮冲突也提升了天然气的价格。

在以色列宣布因哈马斯的袭击而暂停其塔马尔天然气平台的生产后，欧洲天然气价格一度飙升了17%。

以色列能源部表示，该国将寻求其他燃料来源，以满足其能源需求。

塔马尔天然气平台位于以色列南部地中海沿岸的阿什杜德港口附近。经营这个平台的美国能源公司雪佛龙也证实，以色列能源部下令让它暂停生产天然气。

欧洲天然气基准合约——荷兰天然气近月期货合约价格在10月9日上涨了13.4%，升至每兆瓦时43欧元以上。此前，10月6日收市时，该期货合约价格为38欧元。

巴以冲突的最新升级，也引发了其他类型资产的波动。

欧洲股市普遍下跌，斯托克欧洲600指数下挫了0.1%，德国DAX指数损失了0.7%，英国富时100指数则下降了0.03%。

俄罗斯卢布兑美元的汇率一度跌至18个月低点，以色列货币谢克尔兑美元的汇率跌得更惨：一度下降了2.7%，跌至七年来的低点，为了支撑谢克尔，以色列央行表示，它计划抛售300亿美元的美元储备。

随着人们转向更加安全的资产，黄金价格和美元汇率纷纷上扬：美元兑一篮子货币的汇率一度上涨了0.5%；金价则从七个月的低点反弹，一度升至每金衡盎司1850 美元，涨幅为1%。

市场关注伊朗石油的命运

在西方，有人把最近爆发的巴以冲突与1973年的第四次中东战争（又称赎罪日战争）进行了对比。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巴以冲突恰好发生在赎罪日战争50周年纪念日之际。

1973年10月6日，为收复六年前被以色列占领的西奈半岛和戈兰高地，埃及和叙利亚在犹太人传统宗教节日赎罪日当天向以色列发动了突然袭击，以色列在开战初期被打得猝不及防，但后来以色列在美国的支持下发起反攻，最终取得了胜利。

由于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持激怒了阿拉伯国家，阿拉伯国家联合对美国实行了石油禁运，造成美国油价暴涨，导致了1973年石油危机，也被称为第一次石油危机，当时原油价格从1973年初的每桶不到3美元涨到超过13美元，并引发了1973年-1975年的西方经济危机。

不过，多数专家们并不认为这次巴以冲突会导致类似1973年石油危机那样规模的危机，因为主导欧佩克组织的沙特阿拉伯如今与美国的关系比50年前要密切得多。

例如，研究能源和大宗商品的专栏作家哈维尔·布拉斯指出：“这场危机并不是1973年10月的重演。”他说，不同于50年前阿拉伯产油国行动一致发起的石油禁运，这次阿拉伯国家并没有一齐攻击以色列，包括沙特阿拉伯在内的国家仍然都在观望，石油市场本身的供需及产能也不同于1973年。

10月8日，在被问及欧佩克组织对最新一轮巴以冲突的反应时，阿联酋能源部长苏海尔·马兹鲁伊回答说：“我们不介入政治，我们通过供需平衡来调节石油供应，我们并不考虑每个国家具体做了些什么。”

然而，市场更关注的是，这次冲突会不会打乱来自伊朗的石油供应。

总部位于丹麦首都哥本哈根的盛宝银行集团大宗商品策略总管奥莱·汉森指出：“今年我们看到最大的石油出口增长来源之一，就是来自伊朗。”

伊朗2023年的石油产量每天增加了41万桶。考虑到目前的石油供应已经非常紧张，对伊朗石油出口的任何限制都有可能影响石油价格。

澳大利亚联邦银行矿业和能源大宗商品分析师维韦克·达尔也说：“我们的担忧主要是围绕伊朗的石油供应和出口。”

达尔认为，如果美国确认伊朗革命卫队参与了此次袭击，那么，美国将会更严格地执行现有的对伊朗石油出口的制裁。

出于对高油价的担忧，美国对伊朗石油出口的制裁一直执行不力。

达尔说，如果美国对伊朗石油出口实行更严厉的禁运，那么今年伊朗石油出口增长趋势就有可能会逆转，“这对市场的影响，将约占全球供应的0.5%至1%——这个比例是相当大的”，这就可能将布伦特原油推高至每桶100美元以上。

专注于能源交易的法国对冲基金经理皮埃尔·安杜兰德分析说，在全球石油库存较低的背景下，沙特和俄罗斯的减产将导致未来数月石油库存进一步减少。安杜兰德也认为，过去六个月里，伊朗的供应量大幅增加，但由于伊朗是哈马斯袭击以色列的支持者，美国政府很可能对伊朗石油出口实施更严格的制裁，“这将进一步收紧石油市场，由此导致与伊朗发生直接冲突的可能性也并不为零。”

此外，最新一轮巴以冲突也有可能给美国总统拜登为促成沙特阿拉伯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所做的努力造成负面影响，进而影响沙特阿拉伯提高石油产量的意愿。

加拿大皇家银行资本市场的全球大宗商品策略主管赫丽玛·克罗夫特认为：“以色列政府誓言要对哈马斯的袭击做出前所未有的回应，很难想象沙特阿拉伯与以色列的关系正常化谈判如何能与以色列猛烈的军事反攻并行不悖。”

全球第三波通胀？

如果石油价格上涨持续较长一段时间，那么，西方各国央行一直艰难应对的通货膨胀就有可能进一步恶化。为了应对这种局面，西方各国央行可能会在更长的时间里维持高利率，甚至进一步加息。

知名的英国经济研究机构凯投宏观（Capital Economics）预测说，如果石油价格在2023年底之前涨到每桶95美元，那么，2024年全球的通胀率就会增加0.4个百分点。

在西方，石油价格的上涨通常只需四周的时间就会传导至汽油价格的上涨。

跨国咨询公司玛泽咨询（Mazars consultants）首席经济学家乔治·拉加里亚斯说：“随着WTI原油期货再次接近90美元，我们面临着第三波通胀的风险。”

新冠疫情后的供应链中断引发了第一波通胀，俄乌冲突和随之而来的能源危机引发了第二波通胀。

拉加里亚斯说，如果石油价格达到每桶95美元左右，并在三个月或四个月的时间里一直维持在这个水平，就有可能触发第三波通胀，这将会推高汽油价格和工业生产成本，并引发第二次冬季能源危机。

但也有人认为，没有必要夸大伊朗石油对全球石油市场的影响。

在欧佩克组织中，伊朗是第四大产油国。根据欧佩克的数据，伊朗在2023年7月的石油产量是每天300万桶，这是自从2018年末以来最高的日产量。英国能源数据公司Energy Aspects的理查德·布朗兹认为，伊朗石油出口的大约80%都流向了中国，而美国将很难对中国的小型炼油厂实施成功的制裁，因为这些中国小型炼油厂购买伊朗的打折原油，但与美国的金融系统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一些投资者也认为，即使伊朗的石油出口遭到美国制裁，全球石油价格也不可能大幅飙升。哪怕是以色列使用军事手段彻底阻止了伊朗的石油出口，也仅仅能够让全球原油供应减少3%左右。

一些经济学家认为，宏观经济因素将会缓解全球大宗商品市场的恐慌，原油价格也许会突破每桶100美元的上限，但这很有可能只是暂时的，不会维持很久。

不过，未来的经济前景本身就很难预测，而冤冤相报、血债积累了数十年的巴以冲突的走向，最终将会如何影响全球地缘政治、能源格局和经济发展，就更难预测了。

（作者曾在英国多家知名媒体担任资深记者、编辑。作者微信公众号：魏城看天下）